西線整補 苦戰諾曼第

2021-11-05|文/Mile Strause 翻譯/陳東龍

宛如仙境 法國生活超愜意

在法國的日子,沒有砲擊聲,沒有恐怖的戰車衝撞聲。只有英軍和美軍的轟炸機日夜不停的轟炸。

我們戰3團的團部是在一個很美麗的大城堡裡,城堡的主人是法國的貴族,有錢有勢,周邊的百姓都要聽他們家人的話,每天都有不同的人前來義務為這一家人整理這個大城堡。

團長並沒有霸佔他們的地方,只是借用他們的大廳當成我們官兵的休閒活動場所,而軍官則是在二樓的另一個地方,除了軍官廳有一臺唱片機之外,其他的設施全都一樣。

至於說,我為什麼會知道軍官廳是個什麼樣,其實是因為團長知道我們這個通訊排已經是「狀況內、編制外」,偏偏我保管的那輛從1937年出廠的一號戰車底盤,而在1939年2月改裝完成的裝甲通訊車,車況出奇的好,不管什麼時候都是一發就動,因此團長對我和漢克特別好。

我的工作很簡單,就是每天把服裝儀容整理得又亮又挺,然後固定在上午0900準時站在軍官廳的一個角落,守著那臺「謎」密碼收發機,然後當有軍官不懂或詢問,我就現場表演一段密碼作業。而團長則都會在旁照例的說,「各位看到的是我們第三帝國最重要的保密機,如果各位想把這個機密說出去,這位士官將會直接『就地正法』,完全不必報備,更不用負責!」

我當然是笑在心裡,因為我根本就不是這臺機器的作業人員,而且這臺密碼收發機已經是多餘裝備了,為了搶時效,我們裝甲部隊全部都使用無線電了,整個陸軍也只有軍團以上才編制有密碼操作員,我們團級單位已不再使用。但我就是這樣過著我的每一天,快樂的不得了,除了盟軍的轟炸機會製造炸彈聲響之外,我在1944年2月到5月都是這樣的過生活。

這之中,我還特准休假返回奧地利的維也納,我帶著大筆薪餉回到家,也從法國的城堡裡「借」出了很多瓶葡萄酒,一路上巴結車站站長、警察局長,直到維也納,除了自己留2瓶,其他沒送完的全部送給當年帶我到德國的那個老警察。

我留了2瓶,除了想和爸爸好好喝一頓之外,另一瓶則是要給姐姐轉送給她的雜貨店老闆。

這4個月,我胖了5公斤。

至於漢克,他的工作更是如魚得水,團長知道他能做出一道道好菜,特別指派他擔任伙食總班長,他可以自己設計菜單,自己去挑選食材,反正只要端出一道道好料理給大家吃就好。而他也真是適材適用,他的好手藝,竟然可以在每週三的晚上,於城堡大門前舉辦地區的料理講座,各地廚師都前來觀摩與交流。但漢克也很聰明,他規定要前來學新菜色的廚師,要先準備兩道好料來交換,否則一概不受理!

漢克將這些獲得的好食物,當晚就直接端到軍官廳給軍官們品嚐,美其名是說要請軍官評分,但實際上則是餵飽這些軍官們。所以每到週三,城堡裡每個地方都擠滿了人,軍官們都衣著整齊的在二樓的軍官廳準備「評分」。而士官與士兵則是圍繞在法國當地居民臨時搭出來的小帳篷裡,鑽進鑽出的到處用他們的黑麵包去換他們想要吃的小餅乾。

團裡的軍官對漢克簡直好到不像話,沒人敢對他大小聲。當然,也沒人敢對我大小聲,因為團長逢人便說我有「就地正法」的權力!

每個禮拜四的中午,團長還會主動邀請上級長官前來視導,然後一起用漢克一手烹調的好料。最重要的是,團長也深知官場心理,明知長官們吃不了那麼多,還順水推舟的安排長官們去當好人,將這些沒吃完的食物分給附近的窮人家。這一招簡直是讓長官過足了當將軍的癮,很多法國人都認為我們德國人其實並不壞。將軍們也樂壞了。

重要貴賓 隆美爾元帥大駕光臨

就在我第二次從維也納休完假回來的那一晚,我照例的會在晚上2000到軍官廳去關上窗戶,然後準備熄燈,突然從樓梯上來一群人,除了團長之外,還有幾位高級軍官,我一看就知道那位兩眼很精靈看著四周的,是大大有名的隆美爾元帥。

這些將軍與參謀一進軍官廳就全坐下來,只有團長及隆美爾在牆上的地圖前討論兵力調度。我聽到隆美爾一直在說,「下個月他們就來了!下個月他們就來了!」

這時,漢克帶著幾位廚房的士兵端著宵夜進來,然後很有禮貌的將餐桌整理好,擺好餐具,接著就上菜了。而我,當然就是「死守」在密碼收發機旁,看著將軍們一邊用餐一邊討論戰情。

我聽到隆美爾一邊吃一邊笑著說,「怪不得他們不會來炸你們,把這麼會做菜的給炸了,真是太可惜了!」

漢克真是個狠角色。

6月5日1800時 全員戰備 準備迎敵

6月5日中午,團長在用完中餐後,對著所有軍官說,下午休假2小時,要大家把所有個人裝備打點好,然後…「準備接受這一輩子對大的火力威脅。」

我站在密碼收發機旁,聽到這就直覺想到幾天前隆美爾元帥一直在說的「下個月他們就來了!下個月他們就來了!」的那句話。

快樂時光結束,準備作戰。

下午1800時,所有人員進入備戰位置,通訊波道全開,我一樣是把我的愛車再一次做個檢查,然後和漢克兩人在車內互看一眼,誰也沒多說話,耳朵全在守聽無線電中傳來的最新敵情。

新任團部作戰官是一位資格很老的上尉,他的名字叫H.Mack,是史達林格勒作戰倖存的官兵之一。他帶著全連80人衝破蘇軍重重圍困,在荒野雪地裡跋涉60公里脫困,但長官認為他沒有和部隊在一起死守到最後,屬於陣前逃亡,讓他在軍事監獄裡被關了2個月。事後因所有的部屬聯名為他請願而免去極刑(註,陣前逃亡是唯一死刑,各國皆然。),就此編到我們戰3團來。

Mack一進我的通訊車就很新奇的看著這裡陳設,第一句話就說,沒想到這種東西還存在這世界上,看樣子我要和你們兩個原始人一起作戰了。(註,SdKfz 265裝甲通訊車已在1942年退出部隊裝備清單。)然後,他拿出口袋裡的香煙請我們抽!我當軍人這麼久,還第一次有軍官主動把香煙拿出來請我們,讓我實在很驚訝。

作戰官是個很熟知戰場環境的軍官,但因為他是步兵軍官,對裝甲作戰並不熟,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被調到戰車部隊來。不過他也很明白的告訴我們,只要是能打勝仗就是好戰術,所以他會完全配合團長的要求去做。

接著,團長在無線電中以明語廣播說,如果他是艾森豪,這個時候就會下達總攻擊令,然後叫傘兵上機,登陸船團啟航。所以,他也很嚴肅的命令我們,各連連長以上的軍官都知道我們的作戰目標是什麼、要從哪裡去打、要打哪裡、要怎麼打。然後當狀況不利時,記得要在敵人完成包圍前脫困,因為在法國北部有太多難纏的灌木叢,只有戰車才衝得開,一般半履帶車及輪型甲車完全沒輒,更不用說是步兵。也就是說,當戰況不利,各指揮官可以進入預備陣地進行戰鬥。

我記得作戰官當時很明白的對我們說,美國人和英國人來了,他們的裝備和人員都數十倍於我們,而他們的作戰技巧比蘇聯人靈活,尤其是在火力的協調上,已經可以和我們德軍相抗衡了,千萬不要小看他們。不要以為美國人天生是花花公子,只會玩不會打仗。

2100時,團長下達部隊進入戰術位置,然後等待軍團部的命令。

6日凌晨0300時,無線電已傳來前線接戰的戰報,但我們是預備隊,沒有上級命令是不可以出動的。(註,盟軍傘兵空降後隨即與德軍進行戰鬥,但因為德軍高級參謀不敢叫醒熟睡中的希特勒,直到上午0500第一波盟軍在諾曼第登陸後,這才喚醒希特勒,但已失去最初幾小時的有利反擊機會。)

一整天,我們看到盟軍的轟炸機一波波到處轟炸,但反擊命令還是沒下來。團長在無線電中與軍團參謀對罵,團長要求部隊要立即前往指定的位置去截擊敵人,但軍團參謀卻一再說這次的攻擊可能只是佯攻,盟軍會在加萊地區登陸而不是諾曼第。氣得團長不想再說下去,然後對著無線電大罵:「你們繼續聽那個伍長(指希特勒)的話吧!」

延誤攻擊 希特勒失去大好反擊機會

直到7日上午0900,團長才接到部隊機動的命令,但這時天上全是英美的戰機,虎視眈眈的在尋找我們。那些戰機可以很準確的發射火箭攻擊我們,我們的戰車只要沒躲好,馬上就會被摧毀!

天上敵機多得讓人害怕,連作戰官都說,他寧願乖乖當的步兵也不要躲在戰車裡,何況我們這輛還真是如假包換的「紙戰車」。

團長下令所有戰車進入林區隱藏,我記得團長說,「現在夜晚才是我們的好朋友!」

到了晚上,我們依計畫梯次機動,一個晚上的機動不過是能跑個20公里,隨即就因為橋樑斷裂或有公路阻絕而暫停,而大家又必須要在天亮前躲進林區,免得被敵機發現而遭痛宰。

我從來就不知道戰鬥機是這樣的可怕,它們的火箭不見得很準確,但每架戰機平衡可以掛上8枚火箭,只要技巧夠好,1架戰機打掉2輛戰車是沒問題的!我對這些戰機上的飛行員感到欽佩,雖然他們是敵人,但看到他們冒著我方機砲的防空火力,已超低空方式攻擊,就讓人知道他們是訓練有素,和蘇聯的飛行員實在有天地之別。蘇聯飛行員總是亂炸一通,雖然我們也都知道他們是很認真的在作戰,但戰技顯然都很差。不像我眼前這一波又一波的英美戰機。

很多戰機被我方的四聯裝20mm機砲擊落,因為這些戰機飛得很低,我根本沒看過被擊中的戰機飛行員是可以安全逃生的。時常就是一陣機砲就直接打掉敵機,然後就看到敵機變成一團火球直接撞到地面。

白天躲,被發現躲不掉就全力對空射擊,從7日一直打到15日,每天都是一樣的情況,雖然偶爾會發生和美軍傘兵爆發短暫的槍戰,但顯然這些早已在我們四周躲得好好的英美傘兵,還是不想和我們裝甲部隊作戰。

終於,我們接到撤退命令,團長對著無線電大罵:「軍官是要打仗的,不是要當聽話的狼犬!」我知道,他是在罵元首,怪不得他總升不了將軍。

我們的戰損,反而是從接到撤退命令後才開始,因為側翼部隊有較好的路況,所以跑得較快,而我們的路況不但差,動線兩側能讓我們做掩藏的樹林實在不多,讓我方時常被敵人戰機發現而遭到一陣猛打。

有一次,我把車鑽到一個小的涵洞裡,沒想到還是被1隊的英軍戰機發現,這4架英軍戰機就在我們上方圍著圓圈繞飛,然後輪流下來用火箭攻擊我們!那些英國飛行員膽識真是過人,打完火箭後繼續用機砲對我們射擊,而我則不斷在涵洞裡前後移動,就是要讓敵軍飛行員看不到。有好幾次,英國飛行員把飛機飛到距離地面不到2公尺,螺旋槳幾乎都快打到地上,就是要想辦法把機砲打進我藏身的涵洞裡,這些飛行員的技巧真是棒!

還好,在遭到攻擊15分鐘後,不知從哪裡闖過來的一門20mm防砲,就在路肩架起砲直接挑戰這4架英國戰機。這種勇氣我實在不鼓勵,因為這些砲手在打傷1架英軍戰機後,就被圍著打。那些砲手見勢不妙又紛紛往我們這個涵洞鑽進來,狼狽不堪。我想罵他們笨,但想到剛才就是這幾個笨傢伙為我解了危,我就不多說什麼。

那天,我們都安全的活過敵機的攻擊,而我的愛車,後方又拖了一門20mm機砲,以及3個沒被打死的砲手。大家一起往指定的集結地逃命去。

人間煉獄 法雷茲大逃亡

到底是何年何月何日我已不知,我們簡直被聯軍的空中攻擊給炸到傻了,只要聽到飛機聲,大家都會緊緊張張的先躲再說,天上的敵機簡直比蒼蠅還多!

我只知道,這段到處躲空襲的日子,只要一有空就會去那些被擊毀的車子裡找燃油或食物。很多次,那些被擊毀的車子裡,陣亡的同袍還在坐位上,很多人是肚破腸流,缺手斷腳,死亡多日,屍身腫脹,惡臭難聞,但我們實在沒時間安葬他們,我還會伸手到他們的口袋裡拿巧克力來吃。

我的眼淚也已經在蘇聯流乾了,我唯一要做的就是求生存。

是的,我是在求生存,而不是在殺敵立功。漢克更是如此,他一再勸作戰官,一定要先躲再想辦法跑,因為按計畫走一定死得更快!而作戰官也一天天被他所洗腦,再加上前方的戰況相當不利,作戰官和團長兩個人現在手上的戰車不到30輛。防砲車已全部被擊毀,全團唯一的防砲正拖在我的車尾,但砲手早已不知去向!因為他們是其他單位的,早就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我們戰3團,現在只剩下450人左右,團長下令全力逃出生死天,因為我們的作戰企圖完全被敵人日夜不間斷的空中攻擊所粉碎,戰車能打的只剩下15輛。

團長在和作戰官、後勤官及各連倖存軍官商討後,決定將戰車的油料全部抽到卡車上,戰車現地炸毀,但那2輛從諾曼第開戰以來履建奇功的「豹式」戰車,則要當成最後的被彈牆,由連長親自指揮掩護我們突圍。本來我這輛「紙戰車」也被列入現地炸毀的清單,但團長看了我一眼後,對我笑了笑,「你這輛車是我們戰3團的幸運寵物!我們把它留下來吧!」

就這樣,戰3團變成沒有任何1輛戰車的裝甲團,除了我這輛「紙戰車」。

此外,所有人全部都在逃亡的過程中成為機槍兵,我們把一路上所能拆的機槍全部拆下來當成防空用,所以我保守估計,我們大約450人的部隊,就有超過200挺的機槍以及充足的彈藥!

是哪一天我忘了,只知道那是我們在樹林裡躲藏的第3天,我已經餓到抓地鼠烤來吃了。

當天下午,團長下令突圍!

「豹式」戰車在前方開道,一路上將英美的戰車轟得抱頭鼠竄,而我們這些卡車,及幾輛倖存的8輪裝甲車,則是坐滿了手持機槍的軍官、士官及士兵,一路上瘋狂的反擊那來自兩旁的敵軍。

我們的火力是那麼驚人,在突圍的過程中,有6架敵人的戰機被我方擊落。

整整3個小時的激烈戰鬥,我們終於逃出法雷茲(Falaise),全團只剩400人。但幫我們當被彈牆的那2輛「豹式」戰車,則都被打爆了,他們為我們全團而犧牲,他們用戰車和身體擋住敵人的砲彈。他們是勇士,是真勇士。

那天晚上,我們躲在公路旁,準備反擊一隊緊緊跟在後方的敵軍戰車。直到開火前的最後一刻,我們才發現,那是我們已經失去聯絡達3星期的戰車第2連!令人訝異的是,這個連從第一天打到現在,8輛戰車全都健在!

我們戰3團被瓦解了。

當我們接到命令要回到德國進行整頓後,漢克告訴我,這下子,我們都要回到家鄉全力抵擋敵軍進攻德國本土了。


作者簡介:

Mile Strause

二次大戰一開打,納粹德軍的一號戰車就已經是落伍裝備了,但軍事軼史上,卻有這麼一輛一號戰車,從1938年2月編入部隊後,一直服勤到1945年4月!本文就是要好好的描述這輛屬於第二裝甲師戰車第三團團部通訊排的一號戰車,以及駕駛士官邁爾.史特勞斯下士(Mile Strause)精彩的戰時歲月。

本文原著刊登於1955年的奧地利維也納工程季刊,筆名Kitchen。該刊物於1933年創刊,而於1956年停刊。

德軍的裝甲兵學校,漢克位於後排左方,邁爾則是後排中間那位小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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